鹤雨纯踩在清晨山路上湿泥土软软的吸着鞋底。
她走得轻像怕惊醒了草叶上的露珠。
她头发是少有的金子色碧绿眸子比山涧新露清澈手里拎着的小藤篮盛着才挖出的嫩荠菜还沾着泥土的气息。
微光穿过枝叶间隙在湿润的地面上变幻成晃动的金碎片却照不透她眉心的轻蹙。
她看见他了。
樟树底下那个蜷着的人影是哥哥鹤元劫。
该背下山的柴禾乱糟糟散在他身旁人却靠着树身歪着显然是躲懒的样子。
那张棱角分明的脸藏在树荫里难得松泛却也透着股灰白的倦。
光明太吝啬竟不曾洒落些许温暖到他身上。
鹤元劫是鹤雨纯的哥哥不是亲哥。
十几年前的一个寒冬三四岁的鹤雨纯流落街头鹤元劫发现了在街角快冻死的她…… 后来鹤家收留了她名字也是鹤家男主人取的。
“……哥哥?”鹤雨纯走近怕惊了他的梦声音轻得像一片叶落下。
没有回应。
只有风穿过树梢细微的呜咽。
一种不寻常的寂静悬在空气里。
她再靠近些俯下身去轻推他的肩。
指尖刚触碰到那微硬的旧布衣料他猛地一颤整个人惊醒弹坐起来。
散乱的刘海下露出的眼睛像在冰冷深水里泡过空洞、红肿里面清晰地浮荡着未干的泪痕——那张向来刚硬有时带着点倔强执拗的面庞此刻竟湿漉漉地敞开着无法愈合的伤痛。
清晨的露水还在草叶上闪烁他脸颊上蜿蜒的水光却灼得鹤雨纯心里一缩。
鹤雨纯下意识伸出手想去擦拭指尖伸到一半便僵在空中像被无形壁垒阻隔:“哥……你哭了?”她只捕捉到哥哥眼中残存的一抹绝望和痛意。
鹤元劫猛地别开脸用粗布袖口胡乱抹了一把脸声音含混沙哑:“我……好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我……还是头一次看见哥哥哭。
” “都说了是做梦!”元劫有点不好意思。
他飞快站起身沉默地开始收拾脚边散落的枯枝动作僵硬急促仿佛要将那些不合时宜的软弱尽数塞进捆好的柴捆里。
“走了回。
”他没看她径直抱起那捆沉沉柴禾独自向山下走去背影在熹微晨光里显得冷寂孤峭与脚下拖着的长影无声对峙。
鹤雨纯抱着满怀的柴火踏进院门时元劫的身影早已不见了。
屋角是父亲鹤林山那间终日紧闭、禁止任何人踏入的铁器作坊木门缝隙间并无光亮泄露。
那个文人气十足、戴着细框眼镜、身材清瘦不似铁匠的父亲以及他那片不允许亲人染指的神秘领域此刻也浸没在令人不安的寂静中。
“雨纯回来啦……元劫呢?”鹤林山踱出堂屋手里摇着柄半旧的折扇。
这做派模样谁瞧了都只当是个教书先生哪想到是打铁的。
“哥哥……没回来吗?”雨纯心口一紧像被什么冷东西攥住了。
她撇下柴捆转身就跑了出去。
城里的窄巷子七拐八绕她翻了个遍。
熟脸的店铺、生疏的铺面都去探过问过。
日头从当顶一寸寸向西沉坠把她的影子在青石板上越拉越长越扯越细。
脚步越来越快每一步都敲在心尖那块最怕的地方——莫不是又钻到哪个黑窟窿角里拿最涩的浊酒去浸那点火气? 日头快沉尽的时候最后一抹腌臜似的红光好不容易挤进小酒馆那沾满油垢的窗格子。
那点可怜的光不偏不倚正好照亮了角落里一张油渍麻花的四方木桌。
元劫就瘫在那儿像滩烂泥。
桌上倒扣着个粗陶碗地上一摊秽物散着股难闻的酸腐气。
他头埋在臂弯里头发乱糟糟的肩膀随着喘气一抽一抽。
暗影里那个蜷着的影子陌生得让人心头发凉。
雨纯的心缩成了硬疙瘩气也喘不匀。
她咬着嘴唇下那点软肉一步、一步挨过去脚下踩着钉子。
“哥……”她俯下身声音哽在喉咙底。
手伸出去想碰碰他额头上滚烫的汗却在半空冻住了像被冰扎透。
末了那只手还是落到元劫的肩上轻轻拍了拍:“……家去罢。
” 雨纯用手指帮他理了理额前汗湿打绺的头发指肚触到的温热不止是汗。
一股子看不见的疼顺着指尖倒流回来烫着她细细的骨头——原来在她瞧不见的时候在那些晨昏交界的缝儿里他竟被这看不见的痛楚反复熬炼着。
鹤元劫似被这点凉意惊动眼皮子费力地掀开一丝缝。
浑浊的眼珠在昏暗里茫然转了转失了焦。
嘴唇翕动了几下吐出几个零碎含糊、梦呓似的字: “外面的……世界……” 气力像是被这几个字抽干眼睑沉沉阖上头一歪倒进妹妹冰凉的、微微发颤的掌心。
唯有那只握着什么的手攥得死紧。
不知隔了多久门轴“吱呀”一声轻叹……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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