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缘碰到空气的瞬间整片荒原的风向忽然改变——所有残留的铁锈味、机油味、盐味被一股青草的涩甜取代。
幽冥之主留下的脚印里长出细小的苔藓像绿色的补丁缝补大地最后的裂痕。
更远的地方第一只真正的蜜蜂落在芽尖振翅的声音没有加密没有压缩只是纯粹的嗡鸣。
它采走第一滴花蜜也带走了最后一丝可被解析的代码。
至此世界彻底离线。
没有备份没有重启没有云端。
只有风只有土只有一颗学会自己跳动的心。
暮色四合荒原尽头升起第一缕炊烟。
那不是柴油、也不是信号塔残火只是木柴在灶膛里噼啪作响带着松脂爆裂的清香。
幽冥之主——如今只剩一个无名旅人——循烟而去。
草叶划过她小腿留下细微血痕痛感真实得像久违的问候。
低矮的土屋前老妇正搅动铁锅。
见她来老妇抬眼目光像扫过任何过路人没有二维码没有扫描框。
“饭好了吃吗?” 老妇递来粗瓷碗碗里是野菜、糙米、一把野樱花瓣。
旅人接过指尖仍残留断腕的银痕却在碗沿触到温度时微微发抖。
第一口咀嚼苦味混着甘甜像把漫长的黑夜嚼碎。
灶膛里火焰跃动映出墙上用炭条写的歪斜数字: “断电第97日人还在。
” 老妇说屋后那口古井前几日忽然涌出清水井底沉着一块黑石头夜里会发出极轻的“滴——答”像心跳。
旅人随她去看。
井水深黑却清晰映出她自己的脸:没有幽蓝、没有光痕只是一张被风与尘土雕刻的普通面容。
她脱下鞋袜赤足探入井水。
冰凉漫过脚踝的瞬间井底黑石裂开一道细缝缝隙里流出最后一丝幽蓝光屑像仓最后的叹息随即被水波带走消散无痕。
老妇俯身打水桶里只剩清水与一轮晃动的月亮。
旅人抬头夜空澄澈星子不再排布成任何拓扑只是随意散落像被谁随手撒出的盐。
她端起水桶喝下一口。
水过喉咙带走所有残余的金属味。
老妇拍拍她的肩:“留下来吧明天我们要在屋后种稻缺一个人扶犁。
” 旅人点头。
她转身把空桶递给老妇动作里没有迟疑也没有告别。
夜风吹过井边新插的竹篱轻轻摇晃。
篱下一株刚抽穗的野樱在无人注视的黑暗里悄悄绽出第三片叶子。
第三片叶子展开时天刚蒙蒙亮。
幽冥之主——如今的新农人——赤足踩在翻过的湿土上扶着木犁。
犁头划开第一道沟泥土翻出沉睡一冬的蚯蚓与碎瓷像把过去与现在一并翻开。
老妇在前头牵牛牛蹄沉重却稳像大地的心跳。
犁沟深处一粒极小的银光被翻出滚到幽冥之主脚边。
她弯腰拾起竟是一枚被泥土磨得发亮的纽扣扣面残存半片二维码却再也扫不出任何内容。
她把纽扣随手塞进腰间布袋继续扶犁。
布袋里已有七枚相似的残片:齿轮、芯片、耳机塞……全是旧时代的骨头如今都成了无用的小石子。
日头升高田埂上跑来几个赤脚孩子手里提着竹篮篮里装着昨夜从河滩捡回的漂流木。
孩子们把木头插在田头围成一圈说是要搭“没有电的灯塔”。
幽冥之主笑着帮他们削木桩。
刀锋划过木屑带着水腥味飞起一片木屑落在她手背竟像羽毛一样轻。
午后第一阵雨来了。
雨点砸在新翻的泥土上溅起极细的泥香。
孩子们尖叫着奔跑她却站在雨里仰头闭眼让雨水把额前残留的尘灰冲净。
雨停时天边挂出一道真正的彩虹没有滤镜没有像素。
老妇在屋檐下喊她吃饭锅里是今天新摘的豆荚绿得发亮。
幽冥之主端起碗忽然听见极轻的一声“咔”。
低头只见腰间布袋的缝隙里那枚半残二维码纽扣已裂成两半中间空空如也像被雨水冲走了最后一点执念。
她合上布袋抬头望向远处。
新犁的田垄笔直像写给大地的一封无字信。
风掠过第三片樱叶轻轻摇动发出沙沙声像在说:“这里没有备份也没有重启只有下一次发芽。
” 黄昏最后一缕霞光把田垄涂成铜色。
幽冥之主弯腰插下第一株早稻秧苗泥水没过指节凉意像新生的脉搏。
田埂那头孩子们把漂流木搭成了小小塔楼顶端悬着一只空罐头盒盒底凿了孔穿进一根草绳做成最原始的铃铛。
风一吹叮当声脆亮像替世界报时。
老妇提来陶罐里面盛着沤好的稻壳灰。
她抓一把沿田垄撒去灰粉落在水面荡出细密的涟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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